接过朋友们转来的长篇小说《小河弯弯》一书,我不禁犯难。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与作者夏廷献先生不熟,手头有关他创作的一星半点背景资料也没有,而是觉得走进作家心灵和读解一部长篇同样艰难。既然受人之托,就总得说点什么才是。
就长篇小说创作而言,1994年应该是一大批作家们在向市场进军的途中,逐渐稳住阵脚,意守丹田抵制书摊上长篇小说的“媚俗”之风,寻求艺术品位和人格建树的丰收之年。显然,靠通俗化包装、商业化推销,加上煽动性的文字介绍,来引起大众读者的兴趣,已构成对读者文化的一种误导。其劣质粗俗威胁着严肃创作的长篇小说。
然而,在这一潮头之下,严肃的文化人,不为金钱所动,不为市侩困惑,依然固守着自己的领地,坚定着自己的艺术信念,体现着作家的良知和人格。夏廷献先生当是其中东拼西杀的一位。总的说,从作家的心态、写作立场、文学的营销策略乃至小说的叙述方式都构成了这一时期作家日趋成熟的标志。
夏廷献的小说当是献给1994年“国际家庭年”的厚礼。他选择了一种全新的与历史接轨的对话方式,以个人融入历史的姿态与距离我们尚不太远的历史进行等距交流。这是这一时期作家们营造新历史小说的共同视角。与其说,他较为成功地塑造了主人公牛玉枝、马金龙等一系列不同人物在同一历史环境下的人物形象和人格裂变及性格差异,体现了一种博大的爱心,即对于人的终极关怀;不如说他是用一种全新的历史观来观照过的岁月。他在以个人成长史和家族生活断代史的相互参照、渗透的关联过程中,真实、准确、细腻地解构着完整的历史神话和社会风景。
他以中原农村一个普通的寻常百姓之家里发生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为线索,努力认真地展示着六十、七十、八十三个历史年代中国豫西南农村生活风情,浓缩了中原大地的人文景观、传说掌故、生存方式、思维定式、道德风尚及价值走向。牛玉枝使这一家族的历史清晰起来。在这里兽性与人性,文明与野蛮,神圣与卑微,命运与抗争,向往与破灭,祈祷与完成……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有了确切的张扬和定位。无疑夏廷献从另一个角度给了牛玉枝这一人物以现代人的思维、状态和体验。这是很难做好的。
事实上,夏廷献从一开始,就为他的主人公设定了一个非得经历的“凤凰涅槃”之怪圈。他对女主人公寄予了无限的深情。为什么有着美好追求,心地善良且年轻貌美的女人非要经历一次次炼狱的烤灼呢?牛玉枝和她所处的地理、人文社会环境,是她无法摆脱的。这是命中注定的。她的正直、善良、淳朴、勤劳,与她周围现存的封建道德观念,六、七十年代计划经济条件下形成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氛围,构成了一种即游离偏差又嵌入固锁的两难境地。她无法脱离这个根深蒂固的亚文化社会群体,脱离历史环境对人的心灵,情感,人性的重压,而去寻求文明友爱,富裕充裕,和谐幸福的中间地带。即为人媳,即为人妻,即为人母,就要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恩怨荣辱统统咽进肚子里。那个年代,断送了她的种种美好追求。她只能咬紧牙关,守望生命的彼岸。她也只能像一只美丽的凤凰,在经历了婚姻的不幸破裂,丢弃了骨肉亲情,儿子被强行夺走之后,在痛苦,无望,悲哀的时日中,自我脱自我“涅槃”。在虚幻的梦境中,灵魂得到了升华。
在严酷的历史现实中,她无法找到真正幸福安宁的真空地带。她只能无奈地承受着这个事实。她从严寒之下盼望着春天的到来。忍辱负重了20多年的牛玉枝,也只能在改革开放的今天,获得新生,从精神到肉体,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尽管那个曾经又穷又残的宋根栓不是白马王子,但在饱受苦难的牛玉枝看来那个宋根栓“人好,心眼好,比前夫马金龙强十倍”。在这一美妙的销魂时刻,她才“感觉到心情很好,这20多年没白熬”。守望生命的彼岸,不放弃自己的美好信念,学会有丰硕的收获。
作者以独到的艺术视角,前后连贯的舒畅平静从容而又神采飞扬地将一个沉重而又苦涩的故事,表现得酣畅而有气势。这自然是作者呼唤人间真善美,热切盼望农村走向富裕、走向文明的强烈心声。作品本身达到了一定高度。该书的《河漩》、《河怨》、《河缘》三部分中,结构合理,脉络走向清晰。从作者本身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而言,毕竟是心血之作劳心之力。假如第一部分的《河游》早一些跳出“剧本对话体”直入心态。语言叙述方式当会成为该书的又一特色,岂不更好。
愿夏廷献守住生命,达到彼岸,再铸辉煌。
1995年2月25日于平安里
(注:该文在《解放军生活》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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